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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色人生

2019-02-27 10:00 来源:散文网

在我的意识中,任何一种生命都不应被忽视。或许我们不曾相识,但他们的身影却依然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让我久久无法忘怀。

拾垃圾妇女

总能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收寻到他们的身影。一双黑黑的手,在垃圾堆里不停地乱翻,总想寻觅到一份意外的惊喜。

就在那个冬日的早晨,我又与他们不期而遇。朦胧的大雾就像一张笼罩在大地上的网,将沉睡的人们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偶尔驶过的一辆汽车划破清晨的宁静。

平时,这条公路上车很少,人更少。路边未完工的建筑物像一个守望者一样凝视着路边发生的一切。我同往常一样,很早就起来,一个人去晨跑。路过一片建筑工地,一阵说笑声从远处传来,有妇女的,中间还夹杂着孩子的声音。突然,声音消失了,只剩下“吧嗒、吧嗒”的脚步声。透过朦胧的大雾,我依稀看见了几个妇女正从建筑工地上走出来,看见有人过来,他们明显加快了脚步,小跑起来,显得有些慌张。我放慢了步子,他们却加快了速度。他们的形象也越来越清晰,是四个彝族妇女。一双黑黑的手,另一只牵着小孩,一只还拿着什么,好像是一节废旧的钢筋。妇女们头上裹着一层厚厚的花布,穿着一双沾满泥土的黄布胶鞋。几丝露出来的头发被露水浸湿了,不,可能是汗水,因为不只是发间,还有脸颊也被打湿了。他们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装满了东西,上面还用一层胶纸盖住,像是很沉。一个妇女牵着一个小孩,看上去就七八岁,光着脚丫,手里拿着一节木棍。他们与我越来越近,妇女们看了看我,先前还略带惊慌的眼神,突然间荡然无存,还露出一副不屑的样子。他们又开始说话,又有了笑声,说得是彝语,好像是在谈论我,还指指点点,而我却一句也听不懂。他们牵着孩子,从我身边大摇大摆得走过。我转过头去又看了看他们,他们也转过头来看了看我,脸上还挂着微笑,然后慢慢淡出了我的视线。

可以肯定,在他们心中,我一定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不然他们不会显得那样坦然。但是,我心中仍充满了疑问。他们从哪里来?他们昨晚又住在哪里?还有,那孩子,能赶上上学的时间吗?但细细一想,这些问题并不重要,也许瞬间就会从我心中消失。而我,只记的那一双双黑黑的手,拿着废物,却又牵着孩子的手。(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org.cn )

邻居家的酒鬼

是什么声音惊醒这午夜的沉睡?酒鬼的叹息声。

淡淡的月光如酒一样洒满大地,似乎要将人的全部心事照亮。院坝前的那一棵老黄桷树孤独地伫立在那里,伸着长长的颈项,在年复一年日出日落中,漠然地见证大地上发生的事情。那个酒鬼就游荡在黄桷树下,抓着一个酒瓶,独自狂饮。斑驳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总是在树下转悠,像是在寻觅什么。是童年美好的回忆,还是心中那个俊俏的女人?我看不清他的眼神,更不能揣摩出他的心事……

谜底的解开源于与母亲的一次谈话。酒鬼是个光棍,都快五十了,至今还没有找到女人。其实,以前他并不喝酒,还是一个老实能干的人。就是家里太穷,一到下雨天,屋里连一块干的地方都没有。在农村,年轻人过二十就到了讨老婆的年龄,眼看一年又一年地过去,父母都为他的婚事担心。到处找媒人给他说女人,相亲的倒来了不少,只是一看到他的家底,就都拍屁股走人了,没有一个看得上他。

后来,从城里回来的人说,城里的女人又多又漂亮,满大街都是,找个女人容易的很。听了这话,他有些坐不住了,一天跟父母吵着,要进城打工。他没有什么手艺,只能做小工,就是给砖工打下手,做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像他这种小工,一天能挣四五十,除去吃用,一个月还能剩七八百。这对于一个成天守着庄稼的乡下人来说,还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虽然苦点、累点,但是他觉得还是有奔头。成天想着多挣点钱,好讨个老婆。

城里的女人的确很多,走在街上个个都花枝招展的,身上还发出一股股怪味,这让他一闻就感到头晕。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乡下的女人好看,只是现在乡下的女人也都进了城,他一时也分辨不出谁是乡下人,谁是城里人。想在城里讨个老婆的确是件难事,但每天能多看女人几眼,他心里也觉得舒坦。

但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做工时,他不小心从二楼的架子上摔了下来,顿时,鼻子、嘴巴都流血。幸好工友们及时把他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如果他再晚送来一会就可能就没命了。

出人命的事可把包工头给吓坏了。包工头先是缴纳了住院费,接着又派专人照料他的生活,这反倒让他觉得难为情。在他的病情初步稳定后,包工头就跟他商量,说城里住院花费大,又不方便,劝他回乡下去疗养。最后,包工头还很仗义的对他说,我一次性给你3万,这事我们就私了了。3万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他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其实,包工头明白像他这样摔断了两根肋骨,以后就是一个废人,长期治疗就是一个无底洞,还不如一次了清。

回去之后,他时常感到背部疼痛,四处寻医,求找偏方,虽有所好转,却不能根治。现在钱是有了,本以为可以讨个老婆,但是女人们听说他是个废人,还是没有人愿意嫁给他。

没有女人,他心里觉得空的慌;不能干活,让他一天无所事事。于是,他渐渐地迷上了酒。酒就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乐趣。没有下酒菜,没有人陪他喝,就一个人,对着月光,对着自己的影子,独饮于惆怅的午夜。

补鞋匠

他就像一尊雕塑,静静地蹲在那把巨大的伞下,不停地敲打,不停地缝补,片刻不闲地忙碌着手中活儿。风雨的吹打,阳光的侵蚀,使他那古铜色的脸上泛着微微的淡黄,老树皮般的褶皱就像岁月在他脸上镌刻下痕迹,沧桑古朴。

就在这条繁华的街头,一张破旧的桌子,一架老式的补鞋机,一个小木凳,这些就是他的家当。当街头渐近嘈杂,他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当落日掩盖在初放的华灯下,他才会收拾起自己行头。街头攒动的人群,对于他来说仿佛就是一个过客,他所关注的似乎只有自己手中锤子和钉子。

与他相识是在一个中午。明晃晃的阳光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街道上的行人个个都无精打采地低着头,迈着冲忙的脚步。瞬间驶过的一辆车,拖着长长的尾气,卷起一阵阵的灰尘。因为要赶上下午的考试,我小跑着赶向学校。突然,我的脚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拌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有摔倒在街上。“呀哟!”我大叫一声,一阵剧痛从脚尖片刻窜遍了我的全身。俯下身子一看,原来是电线杆截去后留下的一节钢筋。“真是见鬼了。”我满腹牢骚。但更让我头疼的事情来了,我凉鞋的帮子被撞断了,没法再穿。这可把我急坏了,总不能打着光脚去学校,况且经过太阳烘烤的地板又有多高的温度。

正在我为难之际,他进入了我的视线。那个鞋匠,就在这条街的尽头。我提着鞋,一瘸一拐地向他走去。“师傅,快帮我补补鞋。”我很着急地说。他放下手中的活,说:“不急,很快就好。”他接过鞋,仔细地看了看,就忙活起来。他一边补鞋一边从背后拿出一个小板凳给我,说:“先坐坐吧!”“师傅,我还赶时间……”当时我哪有心情坐啊。接着他又递给我一把蒲扇,说:“这补鞋是个巧手艺,一针一线都要缝牢实,急不得……”我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于是,我就坐下,摇起了扇子。一阵阵热气从脸上划过,汗水不停地从每个毛孔向外钻。我观察着他补鞋,鞋匠的手艺还真灵巧,十指上带着一个大大的顶针,然后将针尖对准鞋帮,针角在顶针上重重地一顶,那根长长的针,带着粗粗的麻线像泥鳅一样瞬间就钻了过去。鞋匠看见我不停地看时间,就问:“还有事么?”“我要赶学校考试。”我回答。他点了点头,手中的针线像是快了一些。不一会,鞋补好了。他递给我说:“穿上看看,打不打脚。”我接过鞋,穿上,感觉跟以前差不多,挺舒服的。“好多钱,师傅?”我问。“给一块钱就行。”他一边回答,一边又开始干其他的活了。我手伸向口袋一摸,“糟了,没带钱……”我顿时惊呼起来。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淡淡的一笑,说:“那就下次给吧!”“那怎么好意思,要不,我把手机押在你这里?”“那怎么行啊!下次再给吧,赶快去考试,不要迟到了……”他反倒是安慰起我来。

我一看手表,离考试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说:“等我考完试就把钱给你送来……”他却说:“不急,不急。”我道了谢。转身就向学校跑去,跑了一阵,我不禁又转过头去看了看鞋匠,他仿佛一直在注视着我,看见我看他,又向我点点了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甜蜜而又慈祥。随即弯下身子,又忙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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