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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走远,花落人未知

2019-02-17 13:15 来源:散文网


  一年又一年,我等着那五里长街宴,一年又一年,我等来的都是故人走远,花落人未知。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有一个极其庞大的家族,每次走在路上碰到了人一定要问好,那时候我总会想,如果把所有亲人聚在一起吃饭,是不是可以把桌子摆五里长,那时候所认知的最长距离就是从村子到镇上的五里,从没想过更远的地方。
  
  第一次见识到死亡是在两岁那年。母亲常常牵着我去串门,最常去的就是家对面的二爷爷家。二爷爷家有个大院子,进了庭院后就是两栋房子成对称分布,一栋是矮小的平房,一栋是高大的两层楼房,二爷爷就住在平房里。
  
  二爷爷长的矮小,经常生病躺在床上,几乎不会离开他的小房间。那次母亲听到消息匆匆带我过去,一路上再三叮嘱我不能进爷爷的屋里看,不能笑。我频频点头说好,其实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彼时我并不明白死亡的具体含义,那是尚且未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的字眼。
  
  到了二爷爷家里,并没有哭声,只是每个人都不说话,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空气里压着一样,就连二爷爷家里很喜欢和扑到我身上的大黄狗也恹恹地趴在地上,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就又低下头去了。
  
  母亲放开我,和其他大人去屋里讨论什么,我不觉得悲伤,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可以玩的东西后,便把主意打到了二爷爷房间里。早已忘了母亲的叮嘱,我悄悄走到二爷爷房间门口,房间里采光不好,什么也看不清,我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借着窗户投进来的光亮看清楚床上的二爷爷,二爷爷跟平时睡着了一样,安安静静地躺着,身上还穿着那件深蓝色的布衣。随后我被赶来的母亲带走。
  
  他们在大厅里站着讨论我听不懂的事情,甚至时不时的会有笑声传来,我就站在门边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愣愣地看着。没有一句是我听得懂的。
  
  然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二爷爷。
  
  然而,第二次听见“死亡”这两个字时已经容不得我不再理解了,因为第二次离开的是我的亲奶奶,陪伴了我最初的童年时代把除了偶尔的痴呆时刻以外的所有时间都用在了我身上的人。
  
  那时我还在外婆家读二年级,在中秋假期里收到父亲的来信,他用相对于我这个年纪来说极其隐晦的措辞一笔带过奶奶的死亡。“奶奶已经去天国了。”尽管如此,看到这一行字时,我发现眼泪已经流了满脸,我怎么可能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彼时同年的一个表妹和外婆也站在旁边,表妹愣愣地看着,不明白我为什么哭,外婆搂着我叫我别哭,说奶奶会在天上看着我长大。地上刚摘来的桂花再也没有人理睬。
  
  后来打电话给父亲问他奶奶什么时候离开的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他在电话那端只说怕影响我学习,所以奶奶睡前想打电话给我也被他阻止了。那时的我还听不出他声音里的哽咽,未曾想到离开的是我的奶奶,更是他的母亲。那时的我是心有怨恨的。
  
  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奶奶。不知道的是多年以后我会想不起来她的模样,只能从仅存的几张照片中找回她的面容。却始终记得奶奶在昏暗到伸手几乎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打瞌睡的模样。
  
  第三个以被告知死亡的形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是族里的一个爷爷。
  
  那时已经在初中。父亲因为疾病被公司辞退,因此他拥有了整天整天的空闲时间,母亲要上班,我在学校住宿只有周末才能回家。父亲似乎格外珍惜周末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或者他只是珍惜有人陪着的时间。
  
  我们最喜欢在冬天搬两个凳子到阳台晒太阳。于我而言,广东的冬天不算冷,但是父亲畏寒,只有在有太阳的时候才会走出房间。阳台上挂着母亲从家里带回来的特产,板鸭。板鸭被晒出了油,以非常缓慢地速度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我写作业,父亲看着板鸭滴下的油。有时候也聊天,他给我说以前的事。(散文网  www.sanwen.org.cn)
  
  “你那个卖猪肉的爷爷零二年的时候就去世了,得了那样的病,他还是一点都不注意饮食,冬天的时候还吃羊肉喝酒。”父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只有对自己幸运的感叹和对爷爷的悲悯,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是遮不住的震撼。
  
  如果他不说起,我绝对不会知道那个爷爷已经去世。对他唯一的记忆只是五六岁和母亲一起去集市时,在他的猪肉摊前,五元一斤的猪肉,他会多给母亲一点。尽管母亲后来纠正那时候的猪肉价格没有这么便宜,可是我向来固执地相信着自己的记忆。
  
  第四个,第四个是谁呢?
  
  要把所有的记忆按时间顺序排起来并不容易。不记得是在初二还是初三,母亲突然告诉我,住在老家屋后的一个奶奶去世了。这是母亲第一次主动告知我家里人的去世。
  
  和我说这件事时,母亲很平静,然后还一本正经地说本来不想告诉我怕影响我学习。所以为什么又和我说了呢?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诉说了,还是因为我终于长大到可以背负起家族的喜怒哀乐因而有了知情的权利?不敢问。
  
  小时候去过那个奶奶家,记忆里她头发过早地全部变成了白色,行动已经不是很方便。阳光很好,她在屋檐下晒太阳。有人给她捉了一只鸟养着,拴在院子里的橘子树上,我跑去看鸟,然后一不小心把鸟放飞了,她问我怎么了的时候不敢告诉她,但还是骗不过去。后面的事已经记不起来了,大概是她笑着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又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吗?
  
  接下来是谁呢?
  
  是在中心小学边上住的爷爷吗?论血缘关系,他和我家不是很近,但是确实整个家族屈指可数的对我们很好的人之一,上过的半个学期幼儿园里,每次下课了就往他家跑,看他们聊天。
  
  母亲问我还记不记得他的模样。我说,回老家之后也从来没见过他啊。然后母亲向我描述一个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人的模样,她说爷爷每次都在房间里没有出来。所以不记得爷爷长什么样是没有叫我去看望爷爷的大人的错对吧……
  
  那家的奶奶某一次和母亲说,“我做梦还梦见他叫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们”。可是我还是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啊。
  
  还是在外婆家看了四年的外公?那几年里我一直不喜欢外公,但是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却因为中风什么事都记不起来,整个人变得黑瘦得吓人,勉勉强强才认出我和母亲来。母亲说“我们来看你时”,我站在边上不知道说些什么,想着找表妹玩,陡然就看见他眼里泛出了泪水。
  
  接到母亲电话时,我找不出多少难过,然后才意识到这是我母亲的父亲,是我不乐意却也一起笑过哭过的人,是看着表妹长大的人。给表妹打了个电话,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是否知道了什么,最终做了和当年的父亲一样的事,我什么也没说,这个消息不应该由我来告知她,也因为快要考试了。
  
  还是高三过年时聚会唯一没有来的表哥?因为事故去世,因为比我大了二十几岁而没有任何交集,没有见过。后来升学宴时见到他的大女儿,在读初中会因为成绩不好而担心,很不好意思地对着比只自己大三四岁的我叫表姑,她问我关于学习的事,我因为忙着待客而没有好好回答,于是成了遗憾。
  
  还是高考后陡然得知去世了的三爷爷?那是我最喜欢的比表哥们更像同龄人的两个叔叔的父亲,是我很喜欢的痴傻却善良的奶奶的最亲的人。
  
  因为还没出高考成绩,家里人让我不要去参加三爷爷的葬礼,我最终妥协了。但是听说那天的宴上伯父伯母指着奶奶骂了一顿,让两个叔叔很难堪,因为奶奶不能照顾自己而麻烦了他们,因为不懂人情世故不会说谢谢,因为奶奶在爷爷去世后仍睡在那张床上,她说她不怕。于是对伯父伯母的恨愈深,对没能在场管什么辈分直接顶嘴的自己恨愈深。
  
  后来又回老家,碰见母亲叫“罗发叔叔”的人,我叫爷爷,他嘱咐我到了大学也要认真读书,不要忘记本心。方言里本心就是良心。然后骑车走了。
  
  我问母亲,这是我最后一个爷爷了吗?
  
  母亲一脸惊讶,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事实。
  
  我没有参加过任何人的葬礼,也记不起很多人的面容。关于他们的回忆都成了隔世,处在隔世里的还有儿时奔跑着的自己。
  
  故人走远,五里长街宴也摆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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